親愛的宜臻：

在這隻有我一人的深夜裡，往事不斷涌入我的腦海。我拼命想着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問題?纔會變成如今不可收拾的局面。

我想起幾年前妳曾把一篇小說拿給我看，是莫泊桑的「初雪」。令我印象深刻的是，我們曾爲了這篇小說吵了一架。我記得故事是講一個妻子受不了嚴寒的冬天，一直希望丈夫在他們的農莊裡裝暖氣。但是身強力壯不怕冷的丈夫聽不進去，總是告訴妻子「妳會跟我一樣習慣的」，又認爲妻子從來不曾因這樣的氣候感冒生病過，何必小題大作。妻子終於受不了，爲了證明她無法忍受嚴寒，光腳跑到戶外淋了一身雪，因此得了致命的肺炎，她的丈夫這才答應要裝暖氣。妻子臨死之時，卻感到幸福地露出微笑。

記得當時我跟妳說，這女人真愛鑽牛角尖。妳不高興地說男人總是不願去了解女人要什麼。我們各持己見互不相讓，最後氣呼呼地上牀睡覺。第二天醒來，妳已經做好早餐等我。每次我們吵架，先低頭的都是妳，從此我們再也沒有談過那篇小說。

妳提出離婚時，我非常憤怒，覺得妳不可理喻。現在想想，那篇小說其實早就預示了我們的發展。妳就像那個拼命喊冷的太太，我也像那個無法理解妳的丈夫，總認爲妳最後會「習慣的」。可是妳從沒有習慣，只是忍耐罷了。而我卻將這樣的忍耐，跟妳每天要幫我做早餐，吵架要先跟我低頭一樣，視爲一種理所當然。更暗自高興着妳已經爲我改變了，變成我心目中那個溫順的理想妻子。

妳說得對，「互相瞭解」是我們之間最難的問題。如果不能站在對方的立場去了解，就算是每天睡在同一張牀上的夫妻，也會漸漸變得像陌生人一樣。而夫妻之間，也從來沒有理所當然這回事。親愛的宜臻，我現在終於明白了，可是我們之間，會不會也像小說的結局，已經太晚了呢?